二、先母哀辭

    本年元月三日晚八時,忽然由故鄉湯陰打來電話,告知吾母在家鄉病逝,驚聞之後,不禁五內俱焚,哀痛莫名。

    吾母靳太夫人桂枝,生於本縣城東石得村,靳姓為石得村望族。

    早年母親與父親玉林公結褵,父親排行第二,母親被稱二嫂。時父親服務於平漢鐵路局郾城站,從事交通工作。新婚夫妻,伉儷情深,歷年餘生吾,喜不自勝。嗣再添一幼女,但不幸夭折。更憾人的是天不假年,晴天霹靂,因車站人少事繁,父親過於辛勞,猝然病逝任所,不得已吾母乃啣哀扶柩,攜予返鄉,自此吾遂為孤兒矣。

    先父逝世時,吾年僅四歲,無知無識,記憶不多。稍長,情智漸開,目睹人皆有父,繫吾獨無,悵惘奚似。每念及此,思慕之情不禁由然而生,但徒喚奈何!幸賴母愛鞠育,身教言示,更加祖父母之呵護庭訓,嚴以督導,得能逐漸成長,親恩永在,終身難忘。

    吾既長成,本當回饋養育之恩,克盡孝思,無奈命運多舛,環境日變,竟長期漂泊天涯,與家人聚少離多。先是負笈北京大同中學受教,繼而又就讀開封國立河南大學,以致未能晨昏定省,實在有愧人子。迨學業方成,則因戰亂而遠適台島,達數十年之久,異地牽繫,百結愁腸,老母倚門望子歸,遊子異鄉思親苦,至感憾然。

    此期間,吾母筎苦含莘,侍候翁姑,備極艱勞,且為了長輩及自己生活,曾為人幫傭。又先祖父多五公,係吾在河南大學讀書時大去,之後先祖母及先外祖母見背,皆係於百般困難之下,由吾母親為瘞埋安葬,至感哀痛逾恆,此本為吾善盡之責任,但遠在異地,卻難參與其事,甚而是一無所知,偶念及此,常汩然淚下,慚愧有加。

    語云:「天下不如意之事,常十之八九」,此誠信然。但又云:「皇天不負苦心人」,兩岸隔離四十多年之後,在上帝冥冥中安排之下,海峽兩岸,終於相通。以是,吾得能每年返鄉探親,且數年未斷。三年前,更接母親來到台灣,共敘天倫,與子孫朝夕相處,其樂融融,渡過一千多個溫馨的日子,帶給我們全家無比的熱愛。

    去年秋,母親以不慣台灣生活,且因語言問題,堅持「落葉歸根」,強吾送其返鄉,家人雖力為勸阻,竟不能一改其衷。無奈,母命難違,乃於九月份,偕同內人親送回鄉。並將原住之房舍,加以整修,而命名曰「懷多居」,以追懷先祖父多五公,更便於母親居處。在家鄉停留及月,見老人家已恢復其舊日生活習慣,心情開朗,與親友芳鄰談笑自若,始安心返台。

    為確實了解母親在家鄉生活狀況,除書信往還外,又常以長途電話,直接詢問致候,數月來,一直健康良好,起居正常,並非常關懷台灣的孫子、孫女們,一再叮嚀祝福。

    不意元旦甫渡,竟猝然病逝,嗚呼痛哉!無盡感傷!

    吾母賢莊端淑,與人為善,慈藹祥和,不忮不求。且為虔誠基督信徒,以恕待人,無所怨尤,故能清心安道,得享天年,竟達九十一歲高壽。天道無親,常與善人,此亦所堪告慰者也。

    家五叔玉楓,一直感念二嫂,認為皁年雖在艱辛情形之下,配偶走了,二嫂仍然到鄭州,協助照料子侄們生活,為其解決不少困難 。

    六叔玉彬,更常稱譽二嫂,為「李氏家族之守護神」,而以二嫂自嫁歸李門,一生同家族患難與共,實與李氏家族命運,已經結為一體,尤其於百般患難困苦中,善盡仰事俯畜之責,從未或懈,永遠令人敬佩,即便立石旌表其行,亦難列述萬一。

    如今吾母已返歸天家,安息主懷,謹緬懷音容,撰述此文,敬為哀念,復藉以追悼先祖父母及父親在天之靈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主後一九九六年元月十三日

 

 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﹝本文係母親蒙主恩召告別紀念會中追悼文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