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三、金門前線
怒潮學校第一期學生,已經訓練期滿,待命分發。第二期召訓的新生,亦有了四、五百人,編成一個大隊。為了便於舊生分發,並使新生更能適應戰地生活,學校決定遷到金門前線。
學校遷往金門行動期間,我正好派往淡水接受一項講習,故未隨之行動。這講習是專為培育辦理訓練的師資和行政幹部而設,可以說是一個臨時性的教學研究班次。課程內容包括如何研訂教學計畫,怎樣調配課程時間,由誰領導各項活動等,聘請了不少專家學者講授或主持研究討論,講習時間兩週,由於教學方式新穎,收穫極為豐碩。講習期間,我把課程心得作了較為完整的筆記,於分組討論中提供了一些怒潮學校訓練的經驗,期末舉行績效展示,我的筆記被評選為全班第一名,曾一度在討論會場展示。
講習結束,因為有十多位同仁的任務,是到金門籌設分班,承辦單位乃協調搭機,把大家送到金門。我下了飛機,立即先向學校報到,怒潮學校係遷駐水頭村,靠近碼頭,為了承續新埔建校精神,曾有人建議將「水頭」改名「新頭」或「新埔」,在村口還特別樹立了一塊書有「新埔」的大路標。當時要籌辦的訓練分班,班址亦在水頭,遂即就近參加了籌組工作。
金門舊名浯洲,由大小十二個島嶼組成,其中主要的是金門本島和烈嶼,總面積約計一百七十多平方公里,因為本島的形狀像一塊金錠,又是閩南漳、泉一帶的門戶,所以被稱作金門。唐朝在島上設了牧馬場,元朝又設置鹽場,一直由福建同安管轄,民國四年才獨立設縣。烈嶼又叫小金門,距離廈門大約二十海哩,扼守著廈門港的咽喉。
亦許是初到金門,不適應當地氣候,籌辦訓練又較為忙碌,難得休息,一天夜晚突然感到呼吸困難,四肢無力,經校醫檢查,難作治療,不得已轉送「五三」醫院,這是我浪跡多年來,第一次生病住院,祗有放鬆心情接受治療。但奉派參加專案講習,卻不能在訓練班貢獻心力,確實感到遺憾。
與六叔恢復通信已有半年,當時他在小金門服務,住院期間,原想請人代為通知,又怕他過於擔心,亦就作罷。出院後很快便到小金門看望六叔,烽火萬里,得能再於海峽前哨聚晤,真是欣喜中另有感傷,見面時我們四手相握,很久說不出話來。他告訴我,離開南京,在蕪湖住了一段時間,然後沿著武夷山進入福建,崎嶇難行,倍極辛勞,尤其是在廈門碼頭搶搭船艦時,月黑風高,槍聲四起,更是驚心動魄,但在上帝福佑下,平安的脫離災難。
當晚留住六叔宿舍,經介紹與其同室居住的謝毅及汪昭炳兩位室友相識,我們年齡相近,談來頗為投契,四人加起來不到百歲,均值青壯之年,卻已顛沛流離,都有些說不完的流亡故事,亦曾道及青年人的迷惘與責任,一直談到深夜,方才就寢。後來有緣又與其兩位室友同調戰地政務局工作,朝夕相處十六、七年,提起那次金門烈嶼之會,依然津津樂道,覺得很有意義。
怒潮學校第二期學生,經增加後已擴編為兩個大隊,所有訓練仍是按照第一期方式實施,祗是基層隊職人員,大多改由第一期結業學生擔任,彼此手足情深,承傳著怒潮精神。第一期學生,除少數留校外,則多已分配部隊擔任見習官或到金門行政公署任職。我承辦的訓育活動業務,亦改由結業同學接替,而轉調為教官,負責專業課程講授以及一般研究性工作。
大約半年之後,學生大隊奉命併入陸軍軍官學校,多數同仁隨之轉往鳳山,我則改派金門防衛部服務。接連幾天舉行惜別餐會,許多一期同學,亦返校參加,當依依不捨的送走全體師生,我才向新職單位報到,怒潮學校完成了它的階段性任務,我亦開始走向新的生涯。
怒潮學校結束,調到金門防衛部的同仁,大約有一、二十位,已往大家工作的對象是怒潮同學,調職後服務的目標,則擴大為金門地區全體官兵了。我的新職工作,仍與教育訓練有關,主要是遵照規定,推行政治教育,另連繫協調有關防衛部軍官團的教學事宜。為求加強效果,曾編撰教材資料,商請正氣中華報,開闢專欄刊載。正氣中華報與怒潮學校,同於三十八年五月誕生江西南城,它後來跟隨兵團到達金門,負起戰地新聞報導與文宣教化的責任。又我為了軍官團教學場地,曾協調金門城基督教會,借用其禮拜堂所上課,因為教友關係,進行的亦很順利,上課時老牧師並主動供應茶水。
金門行政公署,是在軍管體制下的地方行政組織,受防衛部指揮監督,當時的行政長,係由防衛部政治部主任李德廉先生兼任,李先生曾任怒潮學校政訓處長,他認為工作靠人推動,為求施政績效良好,統一幹部的觀念最為重要,到職之後,就責成行政公署,召集所屬人員,舉辦幹部訓練講習,承邀受聘擔任講師,協助訓練工作。
又在各級部隊中,有的亦自辦訓練,常需授課教官,特別到防衛部請求協助,針對實際狀況,我和同仁唐思忠兄,便多次奉派前往參加,有時講課,有時座談,有時小組討論,且問且答,生動有趣,確能發生很好效果。
金門土地較為貧瘠,農作物甚少,我們到達初期,缺乏蔬菜,每餐僅能用煮黃豆來代替副食。在怒潮學校時,鼓勵師生種植短期作物,後來防衛部及行政公署,由台灣引進各類菜種,開闢苗圃,鑿井挖塘,養殖魚蝦,推動戰地軍民克難生產,才能漸漸吃到新鮮的菜餚。
又當時金門的樹木亦少,相傳是鄭成功據以抗清復明時,為了戰備,修造船隻,大量砍伐,所以每到風季,總是沙土飛揚,因之防衛部又推行了綠化運動,要求大家植樹造林。且規定防衛部的官員,每人至少種植三棵,我在辦公室後方公路旁,種植了幾株木麻黃,定時洒水,還圍籬防風,像嬰兒似的細心照顧,看著它一天天成長。
在教育方面,金門地區原有金門、金沙兩所初中,祗因容量較少,設備簡陋,師資亦感不足,行政公署乃將之合併,於城區成立了福建省立金門中學,且洽請兵工協建,增添教室,加蓋禮堂,學校老師大多請怒潮學校師生擔任。當怒潮學校結束之時,有人戲稱,在金門中學可以看到怒潮的影子,我亦受聘金中,兼授高一及簡師兩班歷史。
金門地處前線,為國軍士氣的象徵,中外觀瞻之所繫,於民則生聚教訓,於軍則明恥教戰,在當時戰爭狀況下,有關物資及民生必需物品,採取了管制措施,原則都是在台統一採購,交由粵華合作社配售供銷,同時還發行了粵華幣劵,在金門流通,當時防衛部的代號是「粵華」,官兵都佩帶黃邊紅字粵華符號,就連以劉玉琴為主而編成的平劇隊,亦稱之「粵華劇團」,巡迴全島宣勞。又對國劇藝術,除了於北京讀書時,看過多場名角演唱外,要算在金門與粵華劇團接觸的機會最多了。
我是三十九年九月踏上金門,四十一年五月離開,前後大約一年半時間,對島上古老的建築和名勝,都曾抽睱覽賞。
像浯江書院,就是宋儒朱熹講學的地方,距防衛部辦公室很近,明魯王墳離水頭不遠,還有金城外的文台古塔,庵前村的牧馬候祠,太武山頂的海印寺,山后村的閩南古厝,瓊林村的三節貞坊,金湖村的四代宗祠,都有其歷史意義,祗是因戰亂關係,顯得有些荒蕪,後來經過行政公署有計畫整修,亦就碧波晶瑩,煥然一新了。